得此一世,足矣。这一世,他遇见了他,已是幸事。那么多人,偏偏就对他动了心。故意比剑也好,全心护着他也罢。全是为了能够,再靠近一点,能够多一点理由,让他对自己更在意一点。
这些年等来,也看清一些事,自己在他心中,始终可有可无……很多事情,都是勉强得来的。但这么等着虽然苦涩,有时却也生得出一丝甜蜜的妄想来,倒也……值了。
如今老去之时,得你虚影陪伴左右,很好了。
天墉城的夏日是长昼,日光饱满,微风慵懒。午后弟子们有半时辰用来休息,但也有少数几人性子闹腾得慌,这样炎热的天气也闲不住,非要将这难得的闲暇花在爬树和奔跑上。大多数弟子,是安稳而老实的。大家回到房里,默默地午睡或者读书,十分安宁。
到了这个时辰,窗外的蝉也叫得厉害,[嘶嘶嘶]的,声音时小时大,大的时候吵得人耳朵生疼,胸腔发闷。
百里屠苏仰躺在床上闭目养神,突然颊边一凉,他也未睁眼,只伸手过去一阻,覆在拿着冰涼帕子的另一只手上。
对方嘻嘻一笑:“你果然没有睡。”
百里屠苏一挪开手,帕子又动了起来,轻轻地在他脸上擦着,擦过眼睛的时候,百里屠苏终于理他了。
“何事?”
眼前是少年清秀,五官分明的脸,见百里睁眼看他,明亮的眼睛一下子笑弯了:“屠苏师弟。”
“何事?”
“看你睡着也会流汗嘛,所以取了水来。喏,”他指指地上的木桶:“很热吗?”
“还好。”百里翻身起来,将木桶稍微提远一些,用手掬了点水洒向四周,末了走回来站定在少年面前:“何事?”
“哈哈,什么事都瞒不过你,我就是想……想……”少年尴尬地笑笑,手指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轻轻触碰挂在腰间的剑鞘。
百里看着他,也不说话。少年愈发地觉得难堪起来,只能呆呆地仰望着他,嘴巴傻咧着嘿嘿地笑。半晌百里才开口:“除此之外。”
少年摇摇头。
“师傅说过,我剑凶煞,陵越,休要再提此等无理要求。”
被称作陵越的少年夸张地吹吹额发,又说:“要叫大师兄。”他站起身来,从腰间取出佩剑,像模像样地比划了两下:“我最近变得厉害多了,跟屠苏师弟比一定也不差的。师傅说剑会伤人,也是伤到以前的我而已啦。”陵越蹭到百里身旁,拖着他的手摇晃了两下:“答应我嘛,屠苏,屠苏?”
“……”百里看着他殷切的脸,许久转开眼去:“点到为止。”
“好耶!”陵越高兴地跳起来抱住他,用劲地拍了两下:“走走走!”
红光持续了一会,他才自心有余悸的剧痛中转醒。他躺在床上,刚从梦境里逃出的身体酸软无力,不大想动。
年纪上来之后,这个梦就越做越频繁,时常一晚上就连梦两次。次数多了,屠苏的脸在梦中就变得很模糊,但是最后焚寂剑刺入自己身体的感觉却越来越清晰,一次比一次的痛入骨髓。刚开始的时候,只觉得一凉,到了今天,连刺入时剑身灼烧身体,五内俱焚的感受都像是情景再现一样。
其实小时候都不觉得那么疼,自己老了,承受力可能也有所下降。就刚刚那么一会,他险些以为自己就会这样去了。
想来这个梦是有后续的,只是最近自己都没有再梦到过了而已。
疼过之后,应该睁眼就是整个红色的帐顶,还有红颜色的师尊。自己当时还觉得有些好笑,觉得师尊实在不适合这个喜庆的颜色。然后嘴角稍微一动就是撕裂一般地疼,很快就一嘴的血腥味。
这么一痛,吸气就深了。结果鼻子里全是烟尘味,一呛,肺部一下就痛得死去活来的。
师尊好像这时才注意到自己,手一顿才停止本来持续的动作。他一停,刚刚那种痛楚就骤然加剧了。自己好像就在那么一瞬间掉入了炼狱之中,疼得用只能发出微小的类似【嘎嘎】声音的嗓子呼救。
师尊那时表情看起来应该是……有点茫然的?但他也没有多说什么,只是重新朝自己体内注入真气。
再后来……自己也记不清了,时间隔得太久,这样想起来都有点事不关己的感觉。
其实当时第一眼看到师尊时,想问他【屠苏师弟怎么样了?】,一疼又忘了个彻底。等伤好了,再问师尊,师尊只沉默。问的次数多了,才得到一句“从今日起,不许你们再见面”的回复。
也是从那天开始,自己和屠苏的关系才真正疏远起来。
真正再正面与他对话已是六年后,自己从一个所有情绪写在脸上的少年成长成大家口中严肃的大师兄,长高了不少,甚至超过了小时候看起来很高的屠苏,但是那人的表情,和初见面时又有什么分别呢?一个眼神,就能将人打入冰窖,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。自己难过之余,也只能作出一副不大在乎的样子,假装小时候那个老是躲在墙角偷看他在做什么的人不是自己。
还能做什么呢……
陵越手一抖,恍然从回忆中脱出。夜以至黎明,外头黑得陌生。窗上挂了弟子们担心刮风天气影响到自己而装上的厚帘子,但是依然无法挡住门外熟悉的气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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