此时一老一小又已在屋里兜了几个圈子。二人一个身形肥硕,一个体态娇小,在长凳间兜来绕去,颇为滑稽。矮胖老者边骂边追,小混蛋本也不快,可不知为何,自己总被长凳所碍,眼睁睁的看着他在身边擦过,而抓不到他一星半点。只气的脸色绛紫,比猪肝还要深些。又追了一阵,只累的满头大汗,气喘吁吁。终于一屁股坐了下来,断断续续的骂道:“小……小王八蛋……还……还挺能跑。”
尹思源也是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,强笑道:“小……小王八蛋你骂……骂谁?”忽听有人惊呼,眼前一花,手腕已被人抓住。
那头陀一把抓住尹思源,厉声问道:“小家伙,你师傅是谁?这三才三光阵是谁教你的?”说着手腕用力,尹思源剧痛难耐,大声道:“什么三才三光阵,狗爱抓人阵的?我不知道……哎呦……”头陀脸一沉,喝道:“少耍滑头,你师傅是谁的,快快说来……”忽觉眼前火焰跳跃,一条赤红色彩带裹着罡风直奔自己面门,忙使了个“凤摆头”谁知那彩带飞到中途却疏忽变向,如闪电般在身前驰出一个Z型,直逼胸口。他大惊之下,急忙撇了尹思源,双手挥播,仓促中使了招“推窗望月”想化解攻势,不料双手一碰彩带,却好似打在闪电上一样,整个上身顿时麻了。
头陀单手支地,望着彩带缓缓收回草房里屋,脸色铁青,颤声道:“你是浩……”那店娘一改笑容,肃然道:“尊驾既识得我家主公,便请留些薄面,不要难为这孩子如何?”她虽用了个“请”字,语气却是丝毫没有商量的意思。那头陀冷冷道:“我神通未成,又怎敢在斗尊面前造次,不过日后家师面前,却少不得提及此事。”众人均望着里屋却不见有人答话,只是铮铮的传来几声琴响。那店娘道:“尊驾偷练禁术,转轮王座下,却也难免火焚之刑。今日之事,但说无妨。”
那头陀冷冷哼了一声,头也不回,踉跄出了草房。众家丁见头陀离去,顿时无了依靠,慌不迭的从地下扶起吁骂的老者夺门而去。
宋濂见他们走的远了,对着里屋拱手答谢道:“承蒙尊驾相助,宋某感激不尽。”说着深深鞠了一礼。里面又是传来几声琴响,似是回应。那店娘见他脸色苍白如纸,皱眉道:“先生伤势如何?”宋濂强笑道:“不打紧,调养数日,便可无恙。”说着扶起向阳,又解了常遇春穴道。忽地喉间鼓胀 ,哇的吐了口鲜血。尹思源急道:“先生。”忙从怀中取出一个翡翠玉瓶,倒出一粒雪白色的药丸,送入他口中。
那药丸清香沁润,入口即化,宋濂只觉精神为之一振,体内暖意流淌,大为受用,片刻之间,翻腾的气血已归顺畅,脸色渐渐红润起来,心想:“这药真是奇特非凡,难怪有回春之力。”当下冲他一笑,示意嘉许。
尹思源见他无恙,这才松了口气,见常向二人神色颓废,又从瓶中倒出两粒递给二人。向阳道了声谢,伸手接过服了。常遇春却摆摆手,尴尬笑道:“多谢小兄弟,在下只是皮肉之伤,喝顿酒便好了。”尹思源不解道:“喝酒也能养身治病么?这个我却不知道了。”众人大笑。
忽听门外有人娇嗔道:“好你个鬼灵精,跑的还真快,累我好找。”话音未落,一个白衣少女已从外走了进来。向阳见她不过十七八岁年纪,面似桃瓣,眼如秋水,一袭素衣若雪,更显得遗世脱俗。他生平首次遇到年纪相仿美貌的女子,竟脸涨的通红,低下头不敢看她。
尹思源笑嘻嘻的跑过去拉着她手说道:“小雪姊姊怎么才来,可等了我好半天了。”小雪一把揪住他耳朵嗔怒道:“你这小鬼头是属猴子的,跳来跳去,我怎追的上你?刚看见一群人拥这一个老头气鼓鼓的向外走,那老头边走边骂小什么蛋长,小什么蛋短的,定是你又凭惹是非了,是不是?”
尹思源吐了吐舌头,委屈道:“我只是与他出个对子,可没惹事。再说世上哪有那么多‘人’被我欺负,姐姐可不要乱说,爹爹知道,又要错罚我了。”他把人字说的又重又长,小雪被他一逗,格格笑了起来。那店娘微微一笑,心道:“这小家伙古灵精怪,摆明了说矮胖老头不是人。” 宋濂脸一沉,皱眉道:“小孩子家真是胡闹。”
宋濂乃是当世大儒,本周官吏仰慕他声明,谏其为官,他以寄情田园为故,推辞不就。两年前,元顺帝曾召他为翰林院编修,他又以奉养父母为由,辞不应召。日来开馆授课,做了教书夫子,因此同乡人对他都很是尊敬。宋濂和尹思源的父亲尹华乃是总角之谊,长大后两人同师吴莱,又做了同窗,情谊甚深。后来二人各有际遇,尹华弃笔从商,生意越做越大,宋濂也以才华博世,被尊为当代大儒。两人友情依旧,生活上互相扶持,闲暇时总是携手游历,或登高览怀、游目驰骋,或溯流穷林、考究山川,间或流觞曲水,赋对吟诗,飘飘乎如遗世独立,洒然若仙。再后来两家人都有了孩子,尹华忙于经营,鲜有时间照顾儿子,而宋濂时常下榻尹家,见尹思源这孩子聪明可爱,十分喜欢,自然而然做了他的启蒙先生。小雪是尹思源死当玩伴,因此和他也颇为熟悉,当下招呼道:“宋先生你好啊。”
宋濂微笑道:“小雪姑娘别来无恙,今天怎会有如此情趣,一早儿便来这里游玩?”
小雪伸手在尹思源头上一戳,笑骂道:“还不是这小猴子嘴谗,非要来吃这里的瓜子儿。”宋濂不解。小雪笑呵呵的说了。
原来昨日尹思源去隔壁的李大婶家玩,李大婶受过尹家不少恩惠,塞了好些瓜子儿给他。那瓜子醇香甘脆,只吃的他涎水四溢,舌底生津。他一生哪曾吃过如此美味的瓜子,当下双手其上,不一时便吃个精光,却还不过瘾。一问下来却知是从这里买的。他生(读:xing)喜点食 ,听罢欣喜若狂,嚷嚷着要自己陪他来此吃个痛快。小雪违拗不过,于是二人今早便携手而来。不料尹思源年幼好动,性又颇急,竟是一路小跑,自己追逐一番,却还是慢了几步。
那店娘听了原委,一时又好气又好笑,心头一动,说道:“小家伙,我们这瓜子儿想卖时,一文一钱,白送也成。若是不想卖时,你便有明珠万斛,我们却是也不与的。”尹思源瞪大了眼睛,十分不解。
那店娘笑道:“瞧你也是商贾之家的娃儿,我且出个算题考你一考。若是答的上来,便把这瓜子儿送你。若是答不上来,那可对不住啦!”尹思源展颜笑道:“嘻嘻,算算术吗?这个我最在行了,是垛积术还是太玄难题?”
那店娘脸微微一红 ,心道:“这两算深奥复杂,连我都不会,怎地他也知道?恩!这小娃儿黄花菜般的年纪,算学上能有几多斤两,定是在这胡吹大气,我可不能上当。”其实这两算她也不如何详知,当下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道:“这两算算的了什么?我自然有更难的出给你。”尹思源眼露精光,拍手道:“是吗?到是说来听听。”竟是兴奋至极 。
那店娘见他摩拳擦掌,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,心里也犯嘀咕。轻咳一声,说道:“这个自然。恩,小家伙听好了。时有鸡翁一,值钱五;鸡母一,值钱三;鸡雏三,值钱一。百钱买百鸡,问鸡瓮、母、雏各几何?”说罢偷偷望了望他,微微有些得意。尹思源怔怔听她说完,不禁叹了口气,心里好生失望。嘟嘴道:“这个也忒简单了吧!答有四解:一解为翁无、母廿五、雏七五,二解为翁四、母十八、雏七八,三解为翁八、母十一、雏八一,四解为翁十二、母四、雏八四。”
那店娘脸色微变,心中惊疑:"怎地他算也不算,就知道结果了?难道这孩子便是我们要找的人不成?”宋濂也被他如斯快的答案惊讶不已,正思忖间,忽听里屋有人说道:“百钱买百鸡,题出自《张丘建算经》,虽是三元之解,但放眼当世,却也并非是如何难题。小朋友博闻强识,聪明的很啊!请进屋一叙如何?声音清脆悦耳,却是女子口音。
尹思源听她一夸,不知为何,心里竟是说不出的开心,刚要说:“好啊!”却见宋濂摇了摇头,心中一愣,当即默不作声,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。
里屋那人等了好久不见动静,轻轻叹了口气。众人忽觉眼前一花,只一眨眼,眼前已多了一个身着青衣美貌的女子。只见她掠起尹思源右臂衣袖,看了良久,终于又叹了口气。望着窗外湖水,喃喃说道:“不是,唉!又不是,茫茫天地,那人却要我到哪里去找?” 尹思源见眼前忽然多了个人,只吓了一跳,小嘴巴张的大大的,竟是合不拢口。好容易缓过神,只见眼前那女子神色愁苦,语气伤心至极,忍不住问道:“姊姊有什么伤心事吗,怎么这般难过?”
那女子叹了口气,说道:“人生在世,身如不系之舟,随波逐流。世间苦海无边,谁又能划的出这伤心二字。”生硬凄凉,似有不尽惆意。尹思源心头一阵黯然,猛地摇了摇头,说道:“不对的。一个朋友常和我说:人生天地,俯仰百年,纵终一世光景,亦不过天地运行之一瞬。悲也好,苦也好,又能奈岁月几何,其间忧患愁苦,不过痴人萦怀,庸人自扰罢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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